我們一到牡丹鄉,就是先爬石門山,當初在勘察時,因為時間已晚,超過入山時間,所以也沒有實際去攀爬,我心中的圖像就像半屏山一樣,一些石頭路,一些步道,到了頂端會是一片遼闊,中間佇立著牡丹事件的石碑。但是,一到現場才發現,山路蜿蜒、陡峭,腳下的土壤鬆散,想像中的步道根本不存在,某些路段我們甚至得抓住繩索、利用手臂的力量,奮力向上拉,找到新的立足點後,才能夠繼續往上爬。在這段路程中,孩子們互相協助、等待、提醒、手腳並用,沒有人抱怨、沒有人因為害怕而停步,每個孩子都帶著滿滿的勇氣,往上爬、向前爬,終於爬完了1050公尺的山路! 平安下了山之後,我們在山神廟前,感謝山神的守護,讓我們安全的完成這個挑戰。
陪伴我們的是阿美阿姨,胖胖矮矮的阿美阿姨,是排灣族的原住民,這輩子就住在牡丹鄉 東源了,在走往水上草原的路上,孩子們撿到了一個草編的頭箍,原來是之前阿美阿姨帶其他旅客DIY做的,女孩們看到這些草編的頭箍好開心,跟當初排灣族研究所看的一樣! 阿美阿姨就如同一個慈藹的媽媽,沿路摘了花裝飾這個頭箍,阿美阿姨仔細地找著花圈的洞隙,將花朵插入,將祝福注入花環,而女孩只是在旁靜靜地等待著期待著,戴上花環後,嬌艷美麗的女孩們,開心地跟同伴一起合照,這幾天的旅程總不忘戴上花環,製作吉納福(原住民傳統食物)帶著它、水上草原也戴著它、要不是風大,他們應該會帶著花環爬阿朗壹步道吧? 女孩們還細心地準備花環要帶回學校送給未婚的女老師。
阿美阿姨應我們的要求,教孩子們製作明天的午餐-排灣族的傳統食物吉納福,我們於是到了阿美阿姨的家,一間用鐵皮和石頭堆砌而成的房子。
一入門是三、四坪大的客廳,右側是簡陋拼湊出來的昏暗廚房,而右側在簾子後,阿美阿姨忙進忙出的拿出了豬肉和已經做好的吉納福,後面應該有個冰箱吧? 客廳裡有兩個沙發,上面鋪了毯子,不知道阿美阿姨是否和她一年級的孫子一起睡在這裡? 遮住廚房的簾子,珠簾拼湊出排灣族傳統的陶壺圖像,櫃子上貼著是四五年前流行的Hello Kitty磁鐵,常常在網路上或電視上看到聽到的弱勢家庭,大概不脫這樣的狀態吧?當我親眼看到時,心中突然對阿美阿姨有許多的不捨,但困在城市牢籠的我們,用物質眼光去看他們時,又如何能看出他們心中的富足遼闊? 揮走心中的想法,不讓自己浸入幻想的悲傷中,當下要享受阿美阿姨給予我們的熱誠,感謝他們的真誠,將祝福充盈在他們小小的空間內。
這一路上,這條小黃狗就跟在我們身後,好像護衛隊一樣,遼闊的海邊只有我們這一行九人,壓隊的我看到前方嚮導好似一顆黑點,而小黃狗就跟我的旁邊,沒事挖挖土,用冰涼的土退退臉上的溫度,東跑西跑的,我一個人走著,一旁的女孩們聊著天很開心,我們在一起也不在一起,很安心舒服。在某一處海灘稍事休息後,開始邁入重頭戲了,先是一顆顆比人高的岩石,我們忽上忽下地爬著,又碰到了走浪岩,浪花不停地拍打著我們行進的路,只能趁著浪花退下時的那短短幾秒鐘,快速手腳並用的爬過數個大岩石,不然就只能成了落湯雞。接著是爬觀音鼻,陡峭的山路旁綁著繩子,自然佈滿砂石的土地,在傾斜的狀態下,增加了我們腳打滑的機會,只能用著雙手的力量,拉著身體向上,不停地向上爬,嚮導領著我們走到了山陵線,一旁是陡峭的山壁,另一旁則是宏偉的太平洋,全身緊繃起來,小心翼翼地踏著每一步,孩子們一個跟著一個,誰也沒多說什麼,就只是走著。最後終於到達最高點,一個270度觀海的山壁上,我們全都坐著,海風吹著。
無窮無垠的大海就在我們的腳下,在如此的制高點上望著這片太平洋,沒有任何一絲的遮蔽物,「老師,我算出來海有九種藍色!」海天是如此遼闊,心也跟著沉靜下來,是怎樣的造物靈創造出如此的美景? 孩子們也跟我同樣的感受嗎? 靜靜地看著海,他們沒有嬉鬧也沒有讚嘆,只是喊著:「回去我要我要畫這片海! 」
這阿塱壹古道是古人所走的路,一路上又是沙、鵝卵石、真實的山路、足球般大的鵝卵石,我開始注意腳下的一舉一動,確定每一步都是穩固踏實。曾幾何時,我們忘了柏油路、水泥路都是先人的努力,我們奮力向前衝,往目標邁進,尋求在最短的時間內,達到最高的效益,卻忘了腳下一步一步踏實的感覺。感謝阿塱壹古道,我發現自己在無形中忽略了多少事物,也找回了初心。
回到高雄,膝蓋是疼痛的,身體是疲累的,但心裡迴盪的是那一望無涯的大海,拼命打在海灘上的浪,還有平靜和滿足。
「惠文老師!!上來!」
「啊?!」我才剛爬完石門山和阿塱壹,暫時比較想要坐著。
「惠文老師!!上來啦!」孩子邊喊邊跑到我身邊,拉著我。
「好! 我就試試看! 加油!」我在心裡大喊著,隨即穿上鞋襪衝上沙丘。孩子在我背後護著我,沒想到的是,一旦當腿陷入沙中,會需要更大的力量向上,我感受到我的大腿隱約透出痠痛,想要喘一口氣,但當我全然放鬆時,沙子下降的力量讓我心一驚,我不想向上了! 我的腳沒有力氣了,我想放棄了,卻感受到在背後有股力量撐著我的右腳向上推,是水晶班的孩子,他大喊:「惠文老師,我幫你!」,一股暖流湧上心頭。
「好! 我就不信!」我在心裡暗暗地激勵自己,全然地向上衝,不顧雙腿的痠痛,也不理向下的力量,一鼓作氣往上爬! 上面的孩子伸出手將我向上拉,我做到了!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鐘,但是我做到了! 我的力量比我所知的還要強壯! 坐在沙丘上,看著小溪的水慢慢流入海裡,小溪兩旁的綠草上,有一群牛正緩緩地過溪,他們正準備回到紅棕色屋頂的牛舍內,而我感覺到我有些不同了。
曾經,想要鍛鍊孩子的意志力,挑選了艱難的古道,希望孩子能在挑戰中成長,但從一開始準備開始,每週兩次的慢跑,到爬山下山,到了阿塱壹步道,最後,卻也成就了我自己,得到最大的感動是我自己,感謝這些美麗天使的帶領,讓我再度看到了我自己。